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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巴蜀的巴蜀到中国的巴蜀

2000-03-17 来源:光明日报 ■段渝 我有话说

先秦时期,巴蜀地区在地理上与中原脱节,由于秦岭、大巴山、米仓山系的阻隔,使它自成一个单元。在政治上,巴蜀也基本是自成单位的。虽然在夏、商时代,巴蜀与中原有这样那样的和战关系,西周时代巴蜀也是周王室册封的诸侯,但“有周之世,限以秦、巴,(蜀)虽奉王职,不得与春秋盟会,君长莫同书轨”,巴则因“楚主夏盟,秦擅西土,巴国分远,故于盟会希”,均与中原缺乏经常的政治联系,不能在政治上与中原同步演进。战国前期,当中原列国纷纷掀起轰轰烈烈的变法运动之时,西方的秦国起而响应,虽加入较晚,却后来居上,变法更加彻底,又积极参与中国诸侯之政,文化上则采取开放政策,吸纳、延请三晋纵横家和法家知名人物入秦主持变法,“移风易俗”,以与中原诸夏所奉行的儒家学说相抗衡,结果是政治上与中原充分融为一体,文化上更加强了同中原的交流和融会。南方的楚国、东方的吴国和越国,也在政治上积极参与诸侯争霸,文化上以老、庄为代表的道家则应运而生,与齐鲁儒家、秦晋法家和纵横家等分庭抗礼,遂成百家争鸣之局,并在这一动态局面中与中原融为一体。唯有巴蜀,僻在西南,为“戎狄之长”,不与中原之政,不参与中原列国轰轰烈烈的变法潮流,又不与中原学术,不参与百家争鸣。这两大特点,说明了巴蜀与中原相隔绝的事实。

巴蜀自古有其国家组织,控制资源,掌握军队,维护王权,其政治势力主要是向西南大力伸张;又有自己的知识体系和知识分子,创造了独具特色的文字系统,物质文明也取得极大进步。但由于政治上与中原之政脱节,不在中原政治经济大变革的连锁反应圈以内,所以墨守陈规,不能在文化上取得突破,更不能对传统习俗提出质疑,又遑论超越。

秦灭巴蜀,设置郡县,是巴蜀与中原密切联系的转机。但是,秦灭巴蜀的时代,正是秦的法家在理论上和实践上走向野蛮化的时代。如果说,商鞅时代秦还允许一点学术和思想自由,允许儒法之争存在的话,那么,到秦惠王、秦昭王尤其秦始皇时代,这一点点自由的学术和思想空间已被完全窒息。秦任刑罚,民以吏为师,不允许自由的学术环境存在。在这种残酷的政治和文化条件下,巴蜀不但没有产生出思想家,反而发扬了神圣的宗教传统,政治经济上虽然被纳入秦的势力范围之内,然而文化上却仍然在中原之外,两者出现了明显的脱节。

巴蜀真正融入中华是在汉代。汉兴,实行轻徭薄赋缓刑的政策,文化上允许百家共存,惠帝时“除挟书之律”,自此才有思想家、文学家的出现。

汉代巴蜀学者著书立说,均为私家著述,这是巴蜀文化汉化的重要标志。这一现象说明,汉代巴蜀文化的转型,不但已经超越了文化认同的阶段,还进一步发展到了文化自觉的阶段,从意识深处已认为自身是汉文化圈中当然的一员。其政治与文化背景有四:首先是巴蜀在政治上为汉高祖“帝业所兴”之地。高祖五年,汉军中的大批巴蜀士卒罢兵回家,成为巴蜀各地的大姓望族,加深了巴蜀对汉王朝的政治向心力;第二是汉王朝放宽思想禁锢,允许百家存在,武帝时虽独尊儒术,但百家之术仍在天下郡国有不同程度地发展,巴蜀则突出发展了道家学术和易学;第三是汉王朝吸收天下精英入朝为官,既加强了汉王朝的中央集权,提高了汉王朝认识处理天下郡国各类事物的能力和水平,又加强了中央王朝同全国各地的文化和感情联系,巴蜀地区的精英人物如司马相如、落下闳、王褒、扬雄等均在京师任为朝官,在文化上、思想上、感情上保持并维持着巴蜀与京师的各种联系;最后,也是最重要的,汉景、武之间,蜀郡守经文翁在成都兴办学堂,改造了巴蜀的“蛮夷之风”,使巴蜀逐步从对中原的文化认同转变为文化自觉,最终超越了神圣传统,在思想上、文化上与中原文化融为一体。

作为独立王国的先秦巴蜀,与作为大一统帝国郡县的秦汉巴蜀,在思想上、文化上的调控机制和原动力是不同的。借用梁任公《中国史叙论》关于“中国之中国”和“世界之中国”这一概念,可以说,先秦的巴蜀是巴蜀的巴蜀,而秦汉的巴蜀则是中国的巴蜀。这种历史性的演变,给以人们的启示是深刻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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